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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她和他
严文远已经回去上班一段时间了,但是许沛珊回来时他刚好在外出差。
几天后严文远回来时是下午。见刚三点多,他直接来到了许沛珊工作的医院,到楼下时他给许沛珊打了个电话。
许沛珊正看片子呢,一看是严文远来电,喜出望外,赶紧接通,上来就问:“你回来啦?”
严文远高兴地说:“我在你们科楼下!”
“啊?!那你等我一下啊!”许沛珊有点激动,她迅速控制了一下自己,想想手头暂时没有急事,就跟同事说了一声,急急忙忙地下楼去了。
严文远正站在一楼大厅里,盯着电梯门口。一看穿着白大褂的许沛珊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大厅里病人很多,医生护士也是来来往往的。两人四目相对,电光火石般地闪开了。
严文远看着许沛珊有些清瘦的脸,心疼地说:“你这么憔悴!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许沛珊瞬间很想哭,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放心吧!我看你挺累的,快回去休息吧!”
严文远摇摇头,哄她道:“我没事儿。这两天一连跑了好几个地方,有点小感冒。不过一见你,感冒全好啦!”
许沛珊有点担心地摸摸严文远的额头,不热。又细看一下严文远的脸色,稍稍放心了一些,嗔怪道:“我要有那么大作用,还要医院和制药厂干什么!”
严文远想逗逗她,故意反驳道:“你不知道精神因素对病人的康复也很重要吗?”
许沛珊噗哧笑了起来,捶了他一下说:“好啦!你快回去吧!我还得上班呢!”
下午下了班,许沛珊没象前几天那样继续泡在科里,她到点就走了,到楼下才发现手机忘了拿,又匆匆回去拿手机。到更衣室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是严文远打的电话。他说他正在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菜,让许沛珊直接到他那儿去。
许沛珊恍惚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是个有家的人了,顺从地嗯了一声。她说还是去我那儿做饭吧!你刚回来,我给你做顿好吃的犒劳犒劳你!严文远高兴地说“行”。
许沛珊回到住处楼下时见严文远正在那儿等她,两手拎着好多菜。许沛珊赶紧过去夺过几样,一边往家走一边跟严文远说:“你这是要开满汉全席呀!买这么多东西吃得了吗!”
严文远看着她欢欣雀跃的样子,感觉非常开心,逗她道:“我这不是感冒了吗!主要是想给自己增加点营养!”
许沛珊站住不走了,生气地说:“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啊!”
严文远觉得很好笑,把她手里的东西又拿过来,柔声说:“我就爱看你生气的样子!好啦,别生气了!我是看你瘦多了,想给你补一补。”
许沛珊不理他,继续生气地说:“给我补一补?我瘦不瘦的跟你有啥关系!”
严文远见她是真生气了,赶紧把东西放下,看看楼道里没人,揽过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跟我有啥关系?跟我关系大了!我将来可不想娶一个骨感美女!”
许沛珊顿时感觉心跳加速。她用力推开他,三步并两步地上楼去开门。
做饭时许沛珊让严文远去一旁休息,自己来做饭。严文远拗不过她,就坚持要给她打下手。许沛珊做着饭,跟严文远说说笑笑的,一种以前没有体验过的幸福感充满心头。她想,或许这就是我要的幸福。一对男女走到了一起,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平淡,温馨,真实。
一瞬间她忽然有了一种特别想和他结婚的冲动,这一冲动让她差点切到手。
饭做好了,两个人坐下来吃饭。严文远一边吃一边赞扬道:“珊珊,没想到你不仅学习好,工作棒,菜还烧得这么好吃!”
许沛珊看着严文远津津有味地吃着菜,得意地说:“某些人今天是有口福啦!”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严文远说过年回家父母给他下命令了,让他今年必须结婚!他父母从中学老师的岗位退休后也没有什么事,准备天气暖和了过来看看他俩。
许沛珊立刻说:“这多不好意思!我是晚辈,我应该先去看望他们啊!”
严文远安慰她说:“不要紧!他们反正也没事,再说正好出来旅旅游。”
许沛珊又详细地说起了春节时家里发生的事。严文远已经在电话里听她简单说了大概,现在听她说其中细节,还是不禁感叹起来。
严文远说:“珊珊,你知道吗,你们一家人的宽容善良在这个时代并不多见。如果让媒体知道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报道的好机会。”
许沛珊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我并不觉得我们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善良。我们只是在寻求安心,只是觉得这样做对很多人都好。时过境迁,如果退回到很多年以前,我们处于另外一种状态,或许会做出相反的选择。”
见许沛珊深思的样子,严文远感觉很迷恋,说:“珊珊,有时你象个饱经沧桑的哲学家,有时又象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我真搞不懂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许沛珊抬起头,挑衅地看着严文远,说:“那你喜欢哪一个?”
严文远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两个我都喜欢。”
许沛珊顿时眼泪夺眶而出,把碗筷默默地放下了。
严文远见许沛珊又流泪了,赶紧过来,蹲在她旁边,给她拭泪,温存地说:“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了吗?”
许沛珊摇摇头,破涕为笑地说:“我没有伤心啊。只是你太包容我了,我觉得无所适从,感觉自己为你做的太少了。”
严文远很心疼地看着她,起身小心地把她抱到沙发上,把她放下坐好。
许沛珊有些吃惊,也有些紧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严文远站在旁边,深情地看着她,忽然单膝跪到地上,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许沛珊既好奇又意外,刚要说什么,严文远打开了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璀璨夺目的钻戒。严文远拉着许沛珊的手,小心地给她戴上。许沛珊没有拒绝,她有些激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严文远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他拉着她的手,望着她的脸,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珊珊!既然这些年来我们都没有忘掉对方,那我们就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了好不好?就让我从今以后天天陪着你,陪你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我喜欢哲学家的你,但是我不希望你当哲学家。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无忧无虑地做那个开心快乐、刁蛮任性的小女孩!珊珊,答应我,嫁给我吧!好吗?”
许沛珊听着严文远的深情告白,不觉泪如雨下。她跪到地上,紧紧地抱住严文远,动情地说:“我不要做什么小女孩,我只想做你的好妻子!我只想一直都对你好!”
两个人抱在一起,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
两人拥抱着坐在沙发上耳鬓厮磨地说了好多话。渐渐地,严文远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有些急切地把许沛珊抱起来,走向卧室,小心地放到床上。
许沛珊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严文远俯下身,看着许沛珊含羞带怯的神情,心醉神迷地说:“宝贝,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美!”
他满含爱怜地看着她,她忽然用手揽住他的脖子,两个人吻到了一起。这两个热恋中的男女在床上翻滚着,亲吻着。严文远一边吻她,一边撕扯她的衣服。当吻到她的胸部时,他就像沙漠中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清泉一样,贪婪而忘我。他的手滑过她柔软的腹部,继续向下时,她没有拒绝。
当两个人真正地融为一体的时候,许沛珊忽然哭了。严文远吓了一跳,赶紧停止了动作,关切地问她怎么了。许沛珊不回答,还是不停地哭。
严文远抱着她,给她抹眼泪,充满歉意地问:“宝贝,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吗?”
许沛珊还是不作声,继续哭着。严文远安慰了好久,她才平静下来。
看着严文远紧张的样子,许沛珊忽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忽然一骨碌翻到严文远身上,亲吻象雨点一样砸到他的身上。这两个痴男怨女,不停地索取,不停地付出,似乎这就是世界末日,似乎第二天就要天崩地裂、生离死别。
爱情究竟是什么?它可以让人心碎,也可以让人心醉。它可以让人颓废,也可以让人振奋。它可以让人坠入地狱,也可以让人升入天堂。它可以让人空虚,也可以让人充实。它可以让人迷失自我,也可以让人找到方向。它可以让人找不到生命的意义,也可以让人的生命更有意义。
浓烈的爱情,你究竟是用什么酿造成的玉露琼浆,竟可以让人们甘愿长醉不复醒?
许沛珊和严文远这对相恋多年的情侣,如今终于走到了一起。他们尽情享受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幸福时光,商量好等忙完了这一阵就去领结婚证。
这几天有几批见习学生来参观病理标本,科里安排许沛珊给讲解。
她们科里有一个标本陈列室,里面空间很大。走进陈列室,一排排橱窗里整齐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病理标本,这些标本都是多年积累下来的,有着重要的科研和教学价值,非常珍贵。这些标本有各种肿瘤,有发育畸形的胎儿,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疾病。都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浸泡着,密封在大大小小的玻璃容器里。
来参观的学生虽然在书本上见过一些典型的图片,见到真实的标本是还是很惊叹。他们跟着许沛珊,听她讲解,不停地问这问那。
其中有三个标本是同一个人的。
科里以前有一个老教授去世了,临终前捐出了自己的遗体以供科学研究之用。这位伟大的老教授不幸罹患了心脏病、肺癌和肝癌三种严重的疾病,现在他的心脏、双肺和肝脏已经被剖开,病变被清清楚楚地展示出来,静静地陈列在橱窗里,似乎在默默提醒橱窗外的人要珍惜自己的健康,也似乎在激励橱窗外的人快快努力去攻克致命的疾病。
许沛珊见过那位老教授的照片,照片上老教授风度翩翩,和蔼可亲。这个可敬的人把自己一生的心血都放在病理诊断和病理教学上了。许沛珊听说,老人家曾经因为严重的心脏病伴发脑溢血昏迷了近一周,昏迷中的呓语全都是某某病怎么诊断、应该做什么免疫组化染色。更令人吃惊的是,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昏迷,这位老教授短短几个月就恢复了,恢复后继续会诊来自全国各地大量的疑难病理切片。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生活在这世间,举手投足、音容笑貌,我们所看到、听到和感受到的,究竟是他的血肉之躯还是他丰盈多姿的灵魂?当这个人停止了呼吸,离开了这个无限美好的世界,他安然沉睡的躯体里究竟还有没有我们所熟知的那个人?逝者究竟应该何处安身?
老百姓讲究“入土为安”,而这位老教授临终前选择把自己的身体送上解剖台。他用这种方式为人类健康、为他钟爱的病理学做出了最后的贡献。
这里陈列的每一个标本都有它的主人,每一个主人都曾有过爱和恨,每一个主人都曾有过悲和喜,每一个主人都曾有过希望和迷茫。有的主人可能还健在,有的主人可能已经驾鹤西去。
人类社会经过一代一代的繁衍,生生不息,每一代人为子孙后代留下了多少可贵的东西啊!或许我们无从得知人类社会的终极命运将会怎样,或许我们会感叹人类社会的进程太多灾多难,但是人类社会的进程又是何等的瑰丽、人类面对疾病瘟疫时有那么多人又是何其勇敢无畏、忘我献身!
许沛珊给最后一次给见习学生讲解完,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她坐到自己办公桌前,感觉有些饿了。想想抽屉里以前放了一块巧克力,想找出来充充饥。抽屉有一阵没收拾了,有点乱。
她扒拉了一会,没找着巧克力,倒翻出来一张折叠着的纸。她打开一看,是医院发的查体表。她们医院每年给职工免费查体一次。这张查体表是年前发的,她觉得自己这么年轻应该不会有问题,所以本来准备让母亲过完年来查一查的,没想到过年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早忘了查体这回事了。
许沛珊看着查体表,心里有了主意。
晚上吃饭时,许沛珊跟严文远说:“我去年的查体表还没用呢!要不等周末有空去查查体,正好赶在领证前来个‘婚前检查’。万一查出什么不能生孩子啊方面的问题,你也好早作打算,免得耽误你的终身大事!”说完还故意冲严文远挤挤眼。
严文远又好气又好笑,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批评她道:“你怎么就不盼着自己好呢?再说,谁规定两个人结婚了,这女的就非得能生孩子的?”
许沛珊很夸张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丁克男哈!但是就算你不要求,那伯父伯母就不要求吗?万一你给他们娶的儿媳妇不能生孩子,他们不会很失望吗?再说哪有老人不喜欢小孩的?”
严文远叹口气说:“你看你,把我们家人都看扁了不是?你可别忘了,你未来的公公婆婆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当初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觉悟高得很!不过,他们盼着孙子孙女倒也是真的。”
许沛珊说:“你看你看,我就说嘛!哎呀,咱们这是扯哪儿去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严文远笑着说:“我们公司每年也有一次查体,就在你们医院。要不周末我和你一起去吧!最近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总感觉很疲劳,正好我也去看看,万一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也好不耽误你。”
听了严文远的话,许沛珊不高兴地说:“你瞎说什么呢!乌鸦嘴!我可不允许你生什么病!”
见许沛珊真的有些生气了,严文远赶紧哄她道:“好啦!宝贝!是我说错了好吧?你们女人真是奇怪,自己说什么都可以,别人说什么就不行。”
周末到了。许沛珊和严文远两个人没吃早饭,早早地来到医院做体检。周末来体检的人比平时要少很多,所以两个人很快就把所有项目都检查完了,体检报告要等两天后出。
两个人查完体后,拿着查体时发的就餐券到医院餐厅吃饭。
吃饭时,许沛珊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跟严文远说:“查体时,眼科的专家说我用眼过度,让我注意休息。你说我干病理的不是看片子就是看书,上网呢也经常是查资料,我怎么休息眼睛去?哎呀!如果我眼睛看不见了,工作没了,学也白上了,我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见许沛珊又在杞人忧天,严文远笑着安慰她道:“你啊,太用功,想得又太多。我觉得人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一个度。老祖宗不是说了吗,过犹不及啊!你看啊,你作为一个热爱本职工作的病理医生,用眼过度可能会让眼睛疲劳、不舒服,严重的话眼睛可能会产生无法挽回的病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到时候眼睛不能看切片你就只能空有一腔热忱了。另外,你遇到什么事情总是爱天马行空地想象。想象力丰富本身是件好事,但是如果用来想象发生率太低的坏事上,那就走到一个极端了。”
许沛珊不服气地说:“你看你就象一个过来人一样!我也没发现你把所谓的‘度’把握得多好啊?你整天怎么也那么忙啊?你为什么没有劳逸结合、张弛有度啊?”
严文远没接过许沛珊的茬继续打嘴仗。他想了想说:“这个社会变化太快。如果不想被时代抛弃,人就不得不只争朝夕。人们紧盯着外面的世界,不停地追赶,不停地超越,有时候会忘了自己,忽视了自己真正的需要。和社会保持同步能给人带来安全感,但这是一种动荡不安的安全感。”他顿了顿,接着自圆其说道:“不过,一切都在变化,更别说安全感了。”
许沛珊认真地听他说着,陷入了沉思。继而她说道:“你说的好像不是你自己吧,哲学家?你今天查体没什么问题吧?”
严文远自信地说:“我能有什么问题!我可是天天都在健身!不过,有些项目需要等检测结果出来再说吧?我现在关心的倒不是查体结果,我关心的是咱们什么时候去领证。你下周有时间吗?”
许沛珊逗他说:“你等不及啦?”
严文远看着许沛珊唇红齿白、笑意盈盈的,动情地说:“我是等不及了!我等这么多年了,已经迫不及待了!”
许沛珊看看周围人不多,凑过去低声说:“我也不想继续和你非法同居了!我要名分!”
严文远心中一荡,轻声说:“宝贝,咱们回家吧!”
许沛珊心领神会,两个人吃完饭一起回去了。回去以后又是一番你侬我侬、翻云覆雨。
平静下来之后,两人拥抱着,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商量好下周请一天假去领结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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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担忧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周二晚上快十点多的时候,许沛珊电话响了。一看是原来的房东张阿姨。许沛珊赶紧接通了电话。
张阿姨语气充满歉意:“小许啊,这么晚打电话,影响你休息了,对不起啊!”
许沛珊连忙说:“不要紧,张阿姨!有什么事吗?”
张阿姨叹了口气说:“这不是我女儿在你们医院生孩子吗,医生说孩子缺氧,生出来以后直接送新生儿科住院去了,可怜她妈妈连正眼都没能好好瞧瞧她。现在也在儿科住好几天了,那边的大夫不让大人进去看孩子。大夫有时说孩子好点了,有时又说孩子还不行,我们一家人都急坏了。她爸她妈老见不着孩子,两口子急得光吵架,她妈妈急得直哭。你是医院的可能跟那边的大夫熟,你看能不能帮我问问那个主管大夫,看看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沛珊听张阿姨很是激动,应该是急坏了,赶紧安慰道:“张阿姨你别太着急了。他们新生儿科全是刚出生的小孩,抵抗力太低了,不让大人进去可能是怕带进去病菌,对孩子不好。那边的医生护士水平很高,你就放心吧!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是有点晚了,我明天一上班就替你过去看看孩子,也帮你问问主管大夫孩子的情况,另外看看能不能拍几张照片发给你。”
张阿姨显然没有预料到许沛珊会想得这么周到,在电话里喜极而泣,一个劲地说“那太好了!那太好了!”又把孩子的名字和主管大夫的姓名告诉了许沛珊。
第二天早晨来到科里,许沛珊估计新生儿科应该交完班了,就打电话过去找孩子的主管大夫李冰。许沛珊说某某床的小病号是自己亲戚家的小孩,她想过去看一看,问能不能拍几张照片。李冰很热情,说你过来吧,可以拍照。
许沛珊让同事先替自己顶一下班,去了新生儿科。
李冰在病房里边,病房关着门。护士长听说许沛珊要进去看孩子,直接说不行,说这样对里边的孩子不好。许沛珊很无耐,就拨通了里边的电话找李冰。过了二十多分钟,里边的门打开了一点,一个年轻的女大夫向外望了望,看见在门口等待的许沛珊,示意她过去。许沛珊快步走了过去。
李冰说:“病房是不让进的,你等一下吧,我把孩子推出来。”
许沛珊说:“好啊,太麻烦你了!”
她又等了一会,李冰把一张四周有围栏的小床推到了门口。
许沛珊弯下腰仔细一看,床上医院专用的白色襁褓里包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睡觉。小宝宝太小了,皮肤很黄,皱皱巴巴的。许沛珊觉得很心疼,想小宝宝如果躺在她妈妈怀里应该是什么样子。
许沛珊问:“宝宝现在怎么样了?”
李冰说,这个宝宝在妈妈肚子里就严重缺氧,羊水污染也很严重。刚来儿科时吐得很厉害,这两天不吐了,也能喝几毫升奶了。不过现在皮肤黄得厉害,她们担心继发脑病。
许沛珊又问了一些问题,看着孩子孤零零地躺在小床上,特别想抱一抱但是又不敢,怕不符合规定。她看看病房里边走廊里没有人,低声问能不能拍张照片。
李冰说:“可以,你拍吧!”
许沛珊一连拍了好几张。出儿科之后,她给孩子姥姥打了个电话,把问到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她,安慰她别太担心。最后,她问对方手机能否接收照片。张阿姨听说拍到照片了声音都颤抖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把孩子妈妈的号码发给你,你受累发给她吧,我手机接不了照片。
张阿姨很快发过来一个号码,许沛珊迅速地把照片发了过去。刚发完不到半分钟,对方把电话打过来了,声音很甜美,哭着跟她说了好几声谢谢。许沛珊连连说不用,让她养好身子,别太担心孩子。
挂了电话,许沛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觉得,新生儿科从为生病的小婴儿考虑的角度,不让其家人进病房接触孩子是没有错的。毕竟孩子处于生病的状态,家人不具备医学常识,帮不上什么忙,而拥有专业知识的医护人员可以为孩子提供及时有效的医疗服务,有利于患儿的康复。
但是,在十分专业的医疗护理服务里面,究竟精湛的医疗技术占几分、无微不至的爱占几分?是不是最幼小的病号、最严重的病人只需要最专业的医疗服务?最专业的医疗服务是否就是拒绝亲人陪护的充分理由?
许沛珊想,儿科拒绝探视是有充分理由的,也完全是从利于孩子康复的角度来考虑的。但是,医院是否可以稍稍从家属的角度去考虑一下问题?比如,在病房安装摄像头,让家人在外面可以看到里面孩子的情况;或者每天拍几张孩子的照片给家人,以解他们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相思之痛。
心急如焚的家人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们陪伴自己心爱的宝贝,他们每天只能焦急地等待医生解释病情的那一刻。而医生呢,病人太多,工作量太大,给家人解释孩子的病情也是简明扼要,重点突出。而家人对医生口中的医学术语又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孩子的病情总是在变化,医生说的病情一天一个样,家人也搞不清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到最后,七问八问终于找到一个在医院上班的熟人,熟人去问孩子的主管大夫,主管大夫又会纳闷病人家属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医生护士在里面尽心尽力地为孩子治病,焦急万分的家人在外面却有可能不理解甚至抱怨,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许沛珊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无意中看见“体检中心”的字样,想起昨天没来得及拿体检报告,这会正好顺便取走。
她去取了她和严文远的体检报告,回到科里把报告从文件袋里拿出来,漫不经心地看了看。
她的各项指标都没什么问题。虽然查体时眼科的老专家提醒她注意用眼卫生,但是看来问题不大,因为老专家没有在报告里提她眼睛的问题。她粗粗地扫了扫严文远的体检报告,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心不在焉地合上了。
她接了杯水,一边喝一边想今天要做的工作,忽然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努力想到底是哪儿不对劲,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自嘲地笑了笑,坐了下来。一看体检表还在桌子上,她想还是放到抽屉里吧。放体检报告时她又看了一遍。当她看到严文远的胸片报告时,不禁吃了一惊。对,这就是她刚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刚才她粗粗地扫了一眼,无意中只感觉报告的内容有点多。但是她本来就觉得他们俩体检不会有什么事,根本没把结果放在心上,所以看得很不认真。
她现在认真看时,感觉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影像检查发现严文远胸部纵隔里有一个肿块,象是原来有一些小肿块长到一起了。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神经质地把严文远的体检报告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有其他问题。她又把自己的体检报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有问题。
她机械地把两份报告在抽屉里放好,失神地坐在那儿。一瞬间她又迅速地恢复了意识,告诉自己,现在是上班时间,一定要冷静,否则工作会出错。
她跟自己说,他还没有明显的症状,说明他纵隔里的肿块很可能是良性的;或者即使是恶性也还是在早期,或者恶性程度不高。对,一定是这样的。不要紧张,不要担心。她认真地、反复地跟自己说了好几遍,有同事喊她去给手术中送来做快速病理的标本取材,喊了好几遍她都没听见。喊她的同事来到她身边,大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她被吓了一跳,茫然地看了同事一眼。那同事觉得很奇怪,开完笑说又想你家帅哥啦?来快速了,喊你好几遍你也听不见!
她勉强笑了一下,起身去取材。来到取材台前看着袋子里的标本,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应该怎么取。她脑子里一激灵,这种状态肯定要出事!她赶紧找别的同事帮她先取着,又找领导说有急事,请了半天假,拎着包出来了。
她一边走,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劝自己,不会那么糟的,不会那么糟的,现在慌乱毫无用处,应该想想该怎么办。
她努力理性地去想,胸片只是发现了肿块,具体什么病、良性恶性现在都还不知道。应该先去做穿刺,取点组织到科里做病理看看。
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纵隔穿刺,然后做病理看看是什么病。
但是,现在就跟严文远说吗?不行。她很坚决地跟自己说,不行。她和严文远商量好明天去领证的,严文远如果知道体检查出了问题,明天还会和自己去领证吗?以后两人还能走到一起吗?不行,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明天一定要和他去领证。就一天,就一晚上,他的病不会进展得那么快,一天是不会耽误他的。
许沛珊忽然特别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浪费那么多年的时间,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日和严文远厮守在一起。她悲观地认为,严文远可能马上就要永远地离开她了,她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的恩爱缠绵只不过是一场梦。她特别想现在就飞奔到严文远身边,她特别想现在就给严文远打电话,告诉他她特别特别爱他,告诉他她永远永远都不想离开他。
但是,她盯着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拼命控制住了自己。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想纵隔最常发生哪些疾病,如果是良性的会有哪些可能,如果是恶性的会有哪些可能。她又设想如果是某种恶性疾病,应该会怎么治疗,治疗结果会怎么样。她前前后后想了很多,把各种可能的情况都想了一遍。最后,她告诉自己,没准儿就是良性的,自己所有的担忧可能都是多余的。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拼命地劝自己结果不会那么糟。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在一个广场边坐下来,拨通了哥哥的电话。哥哥在电话里很高兴,问她这会怎么有空打电话,是不是休班。听到哥哥亲切的问候,她感觉到安心了一些。跟哥哥聊了一会,她问妈在不在那里。哥哥说在,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许沛珊听到母亲那熟悉的声音,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顿时觉得特别委屈,特别心酸,特别无助。母亲絮絮叨叨地问长问短,她努力控制自己,使声音听上去比较正常,跟母亲细说了很多生活琐事,但没有提严文远的体检结果。
母亲之前已经知道她和严文远最近要领证,不厌其烦地叮嘱了很多事。她一边流泪,一边听母亲絮叨。母亲到哥哥那里之后,心情也似乎渐渐好了很多,女儿好事将近,可以听出她很是高兴。
挂了电话,许沛珊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了,她坐在那里失声痛哭了起来。这个时候广场上人并不多,也没有认识的人。有的人经过她身边,好奇地看看她,犹豫要不要过来安慰她,最后还是默默走开了。当她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她感觉好多了,嘲笑自己神经过敏、小题大作。她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常态了,看时间已过中午,就找了个地方吃饭,下午接着去上班。
晚上回家,许沛珊一边做饭一边等严文远回来。她不停地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让严文远看出来她情绪有什么波动。严文远回来时她正在炒菜,油烟机呼呼地响。
严文远走进厨房从后面把她抱住,在耳边对她说:“老婆!可真香啊!”
许沛珊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努力把语气放轻松逗他道:“我今天就升职啦?再说到底是菜香啊还是我香啊?”
严文远亲了一下她,很陶醉地说道:“都香!我觉得自己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许沛珊鼻子一酸,赶紧催他道:“菜马上就好了,你快去准备一下吧!”
严文远他们公司最近有一种新药正申请在国内做多中心临床试验,事情已经有些眉目,所以心情很好。加上第二天就要去领结婚证,他光顾着高兴,没注意到许沛珊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两个人吃着饭,边吃边聊。许沛珊若无其事地说:“咱俩的体检结果出来了,都没什么问题。”
严文远“哦”了一声说:“这两天都给忙忘了!本来也觉得没事,没事就好。”
许沛珊努力控制自己,尽量表现得正常。
吃完饭,两人靠在沙发上,商量第二天领证的事。
许沛珊问严文远她应该穿什么衣服,严文远想了想说:“你穿哪身都好看,随你。”
许沛珊埋怨他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她说着就起身去拿严文远的衣服来。两人挑来选去,最后选了一身。
许沛珊把自己的衣服都穿了个遍,让严文远帮她挑。严文远看着她一会一种风格,形象很是多变,看得着了迷。有一身他最喜欢,就对许沛珊说:“这身吧!”
许沛珊到镜子前认真地看了看,很是满意。她又让严文远也穿上选好的衣服,拽着他到镜子前,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镜中的他们是多么令人艳羡的一对啊!男的成熟、宽厚、英俊,女的大方、聪慧、美丽。两个人出神地望着镜中的对方,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深夜,严文远已经鼾然入睡。许沛珊静静地看着黑夜,泪水无声地流过眼角,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我要看照片
老大!你几岁啦!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耍赖!俺是不会给你看照片滴!给你留个想象的空间吧!给俺留条活路吧!江米条,救救俺吧!
另外,你光想着看照片,怎么不给俺加分滴?
就是要看,你的分都是我加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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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执子之手
第二天,两个人梳洗打扮了一番,高高兴兴地去民政局领证。临走前,许沛珊特意戴上了严文远送她的钻戒,戴完了还向严文远晃了晃。她很喜欢首饰之类精致的东西,但只是喜欢欣赏,平时并不喜欢佩戴。但是,今天,她戴了。
他们去得够早的,但是办证大厅里已经满是人了。
这些人可以分为两群:一群人满脸洋溢着幸福,他们是来办理结婚证的;而另一群人脸上写满了复杂和沧桑,他们是来办理离婚证的。在医院工作的人见惯了生死,而在这里工作的人见惯了悲欢离合。
许沛珊和严文远排着队,看着周围的种种景象,轻声地说着话。终于轮到他们了,许沛珊心跳有些加速。整个过程其实很简单。当结婚证发到手中时,许沛珊望着严文远说:“啊?这就办完啦?”
严文远刚要说话,里面的工作人员通知他们进去,原来有证婚人为每一对领证的新人宣读证词。两个人进去,并肩站在一个很特别的T形桌子后面。桌子上放满了鲜花,衬托着一面崭新的国旗。桌子前面显示着时间,精确到分秒;后面的墙上有一枚大大的国辉。
证婚人是一个很亲切的中年女人,穿着制服。旁边有个小伙子调试好音响和摄像机,提醒他们可以开始了。
证婚人非常富有激情、非常投入地朗读他们的结婚证词。
尊敬的严文远先生,许沛珊女士:今天是你们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今天,你们二位结为合法夫妻!希望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你们彼此珍惜、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牵手一生!
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婚姻是相伴一生的约定,她标志着人生新阶段的开始。生活告诉我们,美满的婚姻,既有温馨、浪漫和甜蜜,更有义务、责任和付出,希望你们在今后的生活中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以一颗宽容的心去善待、包容和理解对方,共享家庭的温暖,共历人生的风雨。请问你们能做到吗?
两个人坚定响亮地回答:能!
证婚人赞许地看了看他们,接着说:
下面,请二位面对庄严的国旗和国徽,一起宣读《结婚誓词》!
许沛珊和严文远跟着证婚人,一字一句地用心承诺: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地伴侣!我们将坚守今日的誓言,我们一定能够坚守今日的誓言!
婚姻,你是什么?
当相爱的两个人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他们在很多人面前立下誓言,承诺深爱对方、照顾对方一生一世。然而,当他们婚后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他们还记得当初庄严的承诺吗?当他们中的一方爱上了婚姻之外的另一个人的时候,他或者她还记得当初庄严的承诺吗?当某一天他们劳燕分飞、走向民政局办证大厅的另一个房间的时候,他们还记得当初庄严的承诺吗
誓言和承诺,究竟是一时的浪漫和感动,还是一世的牵挂与付出?当人们立下誓言的时候,他们想到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对方?
许沛珊宣誓完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严文远也是很受触动,拥着许沛珊慢慢地往外走。两个人走到外面,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站住了。严文远见许沛珊不停地流泪,心疼地抱住她说:“宝贝!你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孩子!”
许沛珊紧紧地抱住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停地哭。严文远轻声安慰着她,又觉得她有些反常,就连连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沛珊不回答他,哭了好大一会才平静了下来。
严文远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着急,问道:“珊珊!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沛珊向周围看了看,见民政局院子里有个小花园,里面有个小亭子。她拉着严文远走到小亭子那儿,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跟你说一件事,不过你要答应我,我说完之后,你一定要听我的!”
严文远感觉到事态可能比较严重。他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道:“我听你的,你说吧!”
许沛珊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文远,你体检查出了一点问题。”
严文远感觉有些意外,但是很平静地问:“你慢慢说,我查出了什么问题?”
许沛珊把查体结果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严文远,一边说一边很担心地观察着严文远的反应。
严文远认真地听着,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许沛珊说完后,他沉默了许久。许沛珊觉得他需要时间来思索和接受,含泪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严文远拉过许沛珊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傻孩子!你这是何苦!你明知道我查出了问题,何必非得今天来领证!你这是对你自己不负责任你知道吗!昨晚我就感觉你有些不对劲,当时我光顾着高兴,竟然没有放在心上!”
许沛珊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刚想安慰他,他又接着说:“宝贝!病有很多种,我也未必得了什么绝症。你不要那么消极,我还等着你这个大病理医生给我确诊呢!”
许沛珊紧紧抱着他,泣不成声地说:“你总是这样!还来安慰我!什么事情对你来说都那么小!”
严文远亲吻着她的耳朵,强忍着眼泪,平静地说:“人活着总要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别人会生病,我当然也会。遇到问题咱们就去面对。咱们不去做最坚强的人,但咱们要做最会解决问题的人。珊珊,别难过了。咱们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办吧!”
许沛珊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平静地说:“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做个纵隔穿刺,然后送到我们科去做病理。明天上午片子就能出来,也许明天就能出报告。如果不太好诊断、需要做免疫组化,那后天应该就能确诊。”
严文远大学期间学的也是临床医学,现在的工作也是经常接触病理,加上天天有许沛珊耳濡目染的,所以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整个过程并不陌生。听许沛珊说完,严文远说:”咱们现在就去吧!”
作为医生,许沛珊每天都在和病人、和病人家属打交道。但是,当她转换角色、以一个病人家属的身份陪着严文远去做穿刺时,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她很担心、很心疼、很着急、很忐忑。
当冰冷坚硬的穿刺针扎进严文远的前胸时,许沛珊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知道担心是多余的,但是还是担心针扎到别的地方,担心针穿刺不到病变的地方。以前在临床实习的时候,有一次给一个心包积液的病人做穿刺,病人的妻子在旁边泪流满面,许沛珊还觉得那个女人有些小题大做。
但是现在,她正做着同样的事情。
病人往往体会不到医生的殚精竭虑,而医生也往往体会不到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愁肠百结、担惊受怕。医学是一门科学,行医是把这门科学应用在病人身上。
但是,科学是不是就是冷冰冰的,不需要情感?
穿刺完了,严文远留下观察。许沛珊见他状态还可以,稍稍放了心。她和严文远说了几句话之后,急急忙忙地把穿刺出来的几条组织送到科里去了。
当第二天切片终于出来了、放到她的面前时,她的心狂跳不止。她急切地把切片放到显微镜下,打开光源,调好清晰度,先用放大倍数最小的镜头看那张切片。她迅速地移动切片,扫视一遍。她在扫视切片的瞬间,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心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或许没有那么糟,或许就是自己期待的好结果之一。她转动了一下显微镜的镜头,放大倍数高了一些,病变更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她仔仔细细地来回看了好几遍,基本上可以肯定严文远患的是什么病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她应该感到难过,因为严文远得的很可能是一种恶性肿瘤——淋巴瘤;但她也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严文远得的淋巴瘤很可能是预后很好的那一种,治愈率很高。
不过,她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她需要有证据来支持自己的判断,她也需要有证据来排除别的类似的疾病,这些证据来自于免疫组化染色。
许沛珊把科里中文的英文的参考书都翻了个遍,把所有需要鉴别的病都列了出来,她左思右想排除了几种疾病。在剩下的几种疾病之中,她把支持每一种病的免疫组化染色项目都列了出来。
做完这些,她心里有一些底了,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承受别人看这张切片时发表的意见了。她定了定神,把切片交给科里专门搞淋巴瘤诊断的那个小组。那个小组的组长姓于,他已经听说了严文远的事,接到切片后赶紧到多头显微镜那儿,几个人一起看切片。
几个病理医生很投入地看那张切片,因为怕影响许沛珊的情绪,那几个同事并没有象平时那样一边看一边分析。一段时间的沉默让许沛珊又开始紧张起来,她担心会不会是自己没有考虑到的严重情况。
当她鼓足勇气想问问于老师的时候,于老师开口了,语气里充满了关切和宽慰:“小许啊!你一定已经看出来了吧?小严的病应该就是结节硬化性经典型霍奇金淋巴瘤。你也知道,这种病治愈率是很高的!你开的这些免疫组化染色项目很全面,明天结果出来应该还是会支持这个诊断的!咱们医院肿瘤科治疗水平还是很高的,我和他们的马主任很熟,我先帮你问问她,等明天结果出来了你去找他问问怎么治疗!你就把心放宽再放宽,回去也好好劝劝小严,不要有太多的思想负担!”
另外几个同事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许沛珊。许沛珊很感动,感觉很温暖,很贴心。她也在心里宽慰自己,如果真是这种病,严文远到现在还没有很明显的症状,纵隔肿块也不太大,病应该还在很早期,应该很好控制,应该能够治愈。
严文远的情绪倒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他甚至一直在安慰许沛珊,劝她给自己诊断出来之前不要想太多。
许沛珊一直都知道严文远很沉稳,但她不知道他的心理素质竟然如此之好。虽然严文远表现得云淡风轻的,她还是不敢把自己的各种担心都告诉他,因为她觉得他的平静只是表面现象。
以前在学校时,他也总是这样平心静气的,但谁又能想象得到他出国前对自己表白的时候会哭得那么伤心?他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也说不定。许沛珊一想到这儿就特别心疼他。
人是不是永远都是孤独的?即使是面对最爱的人,人也无法表达所有?
免疫组化证实,严文远得的的确就是许沛珊之前考虑的那种淋巴瘤。
许沛珊这几天已经调整好心态,能够接受现实了。无论严文远得的是什么病,她都得坦然面对。严文远一直都是既来之则来之的态度,听许沛珊说自己得的的确是治愈率比较高的那种淋巴瘤,他安慰许沛珊说,珊珊,你放心吧!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两人跟肿瘤科的马主任约了时间,去了肿瘤科。
马主任详细询问了严文远的病情,认真看了严文远的病理结果和体检报告。他让严文远躺下,很细致地给他检查了一遍身体。
最后,马主任很和蔼地说:“你的症状很少,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纵隔肿块不太大,体检也没有在别的地方发现问题,病应该还是在早期阶段。不过,为了全面了解你的情况、方便准确分期,有些检查项目还需要做一做。这样后期化疗才能更加个体化、更有效。”
他见许沛珊和严文远很期待地看着自己,就安慰道:“你们一个是干医疗的,一个是干药理的,懂的很多,所以以后治疗起来应该会比普通人更配合、效果也应该会更好。这个病我们治愈好多例了,所以不用太担心。”
许沛珊和严文远又问了一些问题,道谢之后就做检查去了。
检查完了,两个人一起商量接下来治病的事。许沛珊让严文远早点请假,而严文远又实在是舍不得放下他所热爱的工作。思虑再三,他还是向公司请了病假。
公司很多同事都听说他了他的病,他去医院请病假时,同事们纷纷表示慰问。
有几个关系很好的同事拍着他的肩膀说:哥们!有什么需要就吱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严文远心里很是感动,嘴上却说:“我这一撂挑子,你们就更辛苦了!累的时候别骂我就行!”
有个同事叫王义军,比严文远小几岁,两人感情最好。他和女朋友肖妍分分合合好几年,现在又分开了。王义军结结实实拥抱了严文远一下说:“哥们,挺住!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会随时去骚扰你的!”
严文远还他一个有力的拥抱,安慰他道:“你也一定要挺住!相信我吧,肖妍早晚还是会回到你身边的!”
许沛珊在外面等严文远。见他终于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些同事。那些同事见到许沛珊,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王义军低声跟严文远说:“有我嫂子这么好的人陪着,你的病想不好都难!”
听着他的话,严文远看着笑盈盈走过来的许沛珊,心头一热。
回去的路上,严文远揽着许沛珊,心中五味杂陈。
许沛珊见他不说话,故意逗他道:“不会是舍不得公司的某个美女吧?不好了!我刚才看见有个美女对你恋恋不舍的!”
严文远笑了笑,把她揽得更紧了:“唉!每天忙惯了,忽然停下来,要以医院为家,想想的确不太适应。”
许沛珊说:“那我请假陪你吧!就当是去医院度蜜月了!”
严文远笑着摇摇头道:“这种度蜜月的方式够独特!估计是绝无仅有的!不过我看你还是认真上班吧!我正好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现在终于有理由放松放松了。我得趁这段时间修炼一下,争取成为称职的‘家庭煮夫’!”
许沛珊把头靠在严文远胸前,幸福而又倔强地说:“那我也得请假陪你一段时间!也不知治疗效果会怎么样,反应会不会很严重!”
见许沛珊很坚持,严文远连声说:“好好好!不过咱们先说好了,等我情况稳定了你就一定去上班!”
许沛珊象个得胜的孩子似的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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