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前我去廣州挪威總領事館為我的申根簽證輸入指模及拍照。聽朋友建議來往珠海廣州最好坐便宜又方便的大巴自由行班車。這班車起落就停在廣州潭村地鐵出口公交车站，確實方便又便宜。

從挪威領事館出來坐輕軌一路去了海心沙島，渡輪過珠江，上小蠻腰—廣州塔，直到又坐地鐵回到潭村，要在这里等候回珠海的大巴自由行班車。

潭村地鐵出站口是一個U型自行車停靠帶。一位保安正忙著打理，一會兒將自行車擺齊，一會兒又掃地，不停忙活著，一副很盡職的樣子。我就坐在出站口U型欄杆下面台階上，吃著我的晚餐—在廣州塔麥當勞買的一個麥香雞堡,喝著我保溫杯里从珠海带来的熱水。那保安停下來怔怔看著我坐在台階上津津有味地啃著漢堡包好像下了定一樣，我一看就樂了，於是和他寒暄閒聊起來。

這保安看上去約摸50上下年紀，個子也不太高，問起來原來他是來自湖南邵陽鄉下的外來民工。老婆也出來一起打工，在天河一所高校食堂裡幫廚。他們租住在員村一間民房。湖南保安月入三千多，老婆月入兩千多，房租除去1000塊，生活交通約需2000塊，這樣每個月可剩下3000塊。我就對他說這已經不錯了，每個月還可以存3000塊啦。他說存不了全花在了兩個孩子身上了。

原來湖南保安有一兒一女。兒子去年從北京化工大學畢業現在廣州金融中心一家銀行總部做IT，女兒在長沙讀醫學院。說起兒女們來，湖南保安顯得很興奮：

我兒子是我們縣一中當年的高考狀元，本來是要去讀清華的，不知怎麼搞的，來的錄取通知是北京化工大學。我兒子一看錄取書不干了，他說要去查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學校老師就勸他：算了，都是到北京去讀書上大學，讀出來都是差不多的。化工大學也是重點大學。我們沒文化也不懂，聽老師這麼一說也勸兒子做他的工作：好多人都讀不上書早早出來打工了，你有書讀還到北京去讀那還要鬧怎樣啊？

我當時就對兒子說：無論如何你都要讀電腦，讀電腦出來好找工作。你讀再好的學校，讀再多的書，讀來讀去最後讀出來找不到工作那怎麼辦呢？我不想你去讀什麼化工，城裡的空氣已經不好了，吃的喝的都有問題了，你讀化工最後又做有毒的工作那不行！

兒子最後聽了我的話去北京讀了電腦。

我2003年就來廣東打工，那時年輕有力氣，就去做地盤建築工，蓋房子，辛苦得很，但工錢高。老婆留在家裡照顧兩個細伢子。我就想我不能讓他們將來走我的路，一定要讀書，一定要做堂堂正正的城裡人。

我的兒女這點好，他們從小就知道家裡不容易，他們讀書很自覺的，也會讀書，成績從小就一直好，學習上我們是一點都幫不了他們的。湖南保安說的也是實話。

後來兒子大學畢業因為成績好就被學校直接保研還拿到了全額獎學金。老師喜歡他，經常帶他去開會，做調查什麼的，還時不時有點小錢拿。去年畢業老師要他繼續讀博士，他不肯了，他說他要先工作不能老是在讀書。我老婆有一個親戚在國家發改委工作嘛，就對我兒子說你先去西部小縣城工作幾年，以後我才好把你再調回北京或天津來。我兒子不願意，他說他一不想當公務員，二不想做官。他說他這生只想做一回他自己。你說這是什麼話？放著有好機會他硬是不要。他說他要回來南方到廣州發展。結果廣東中國移動公司招聘了他，年薪18萬啊，還有其他七七八八的福利，他去上了半個月的班，辭職不干了！我們都快急死了！我問他為什麼這麼好的工作說不干就不干了？你才26歲就拿這麼高的人工要知足啊！他說：爸爸，不對啊！我和他們簽了合約的，要五年捆綁在中國移動，這五年是我事業上的黃金時期，我不能被這每年18萬一下子就買斷啊！他翹掉了中國移動公司的工作，結果被罰款5000塊違約金。

後來廣州一家研究所要他，現在去的這家銀行總部也同時要他，工錢都沒有18萬年薪那麼高，他還是很樂意去了。他跟我說我先在這家銀行總部工作一年，然後出國留學再讀一個書，托福雅思都已經考過了，很簡單的，沒有什麼問題的。

我兒子對我們說：我的事，找女朋友，結婚，買房子，工作，留學，你們統統都別管。你們只需要再堅持幾年，只需供到妹妹從醫學院畢業就行了，到時她想繼續讀研究生我也已經有能力幫助她了。

2016-06-09

端午節草於海邊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