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漂泊的福建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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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漂泊的福建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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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发表于 2010-09-26 12:07|举报|关注(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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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漂泊的福建异乡人图1

那国旗的颜色红艳艳的，像春花、又像夏花、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我眼里跳动着

在离拱北口岸关口咫尺之近的巴士站我下了巴士车,继续往前走，前面街角上有一位男人正在那里兜售着手中的国旗。那国旗的颜色红艳艳的，像春花、又像夏花、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我眼里跳动着。我迎面看着它走去，走过了它，已有好多步了。不知为什么又毅然折返回来，朝着卖国旗的那男人走去，停在了他面前——我想为自己买两面小国旗。

印象中这已不是我第一次买国旗了。去年夏天为了给儿子买小国旗、国旗车贴膜，迷你小国旗脸贴膜...托暑假回来的同学开学返校时带回去，我跑遍了我们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书店，文化用品专卖店，车用品装饰店...甚至到淘宝网上去寻找、求货...当然苍天未负有心人了。

眼前这卖国旗的男人有着黝黑健康的肤色，瘦瘦的中等身材，并不见老的面孔，头发却已花白，他眼睛里泛着和善的笑容。

我开始在他双手握持的那两把国旗中一一过目挑选起小国旗来，我听出他口音带闽南音，一问果然是福建人，而且是福州人。于是我一边挑选国旗一边也就和他攀谈起来。

此时我发现有几面国旗上面五星方向印错了，五星不在左上方而是跑在右上方去了。这可能是在缝制过程中插旗杆的管缝给车错了位置。这位卖国旗的福州叔听我一说也恍然大悟起来：真是的啊，呵呵，国旗小旗杆是我一面面插进去的，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不知为什么我向他问起了这样一个问题：福建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偷渡去海外谋生呢？难道福建那里真的是活不下去了吗？

这位福州叔摇摇头笑着对我说：不是，不是活不下去了，这是我们那里的风俗习惯了。在我们福建闽江西流域一带的那些地方，像长乐，像福清...城镇农村几乎35%的家庭都有人偷渡去海外的。我们福建人从清朝起就开始偷渡下南洋去谋生了。

我暗暗幸庆自己无意中遇到这么一位健谈的福建人，他很可能有自己的故事。

我问他：你在这里卖国旗，那城管管你吗？

我知道城管执法队一向是凶神恶煞厉害得很的，他们来了真的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弄得四处鸡飞狗跳，常常掀翻走鬼小贩们的货摊，又把他们那点可怜的货品及小推车什么的，毫不留情地甩扔进他们执法车后面的拖斗里，然后崩崩崩地开走，扬长而去。

他说：他们才懒得管我呢！再说缴了我这些国旗他们拿去也没什么用处的，因为这不是真皮钱包、皮包、皮鞋什么的，可以拿去用或转让再卖出去...

福州叔的话多少有一点调侃或幽默的味道。

我转而问他：那你卖这国旗能挣多少呢？

他说：一面旗子进价6毛5，卖1块钱，每面卖掉才挣3毛5。

得知他这钱并不是很好挣的，我也就不好意思和他讲什么价了。

不知为什么又问起了他：那你怎么没有偷渡呢？来这地方做这样的生意也是蛮不容易的呢！

福州叔笑呵呵点点头地对我说：我偷渡过的，九十年代我先后两次偷渡去美国都没有成功，花了不少冤枉钱交给蛇头，蛇头都是我们的乡亲，当然是我们福建人。这都是往事了...

那时我和其他偷渡客被蛇头安排好从福州飞到香港，再从香港飞往南美巴西，然后从巴西进入墨西哥，再从墨西哥飞往美国。证件都是假的，我们每到一地都由当地蛇头接应我们，安排我们的生活及下一程路线，蛇头帮我们做好这些证件及旅游签证。如果我们不想去美国了，也可以就留在巴西或墨西哥打工都是没有问题的。我每次飞到纽约肯尼迪机场都被移民局给逮捕了，你看我这黑黑的面孔，一双粗粗的手，一副打工仔的苦命样子，就是穿上了一套笔挺的西装、打上了一条高级领带，双脚穿上了一双发亮的黑皮鞋，那些美国移民局的人一看就知道，哈罗，又来了一位十足的福建农民偷渡客了哈。两次都是安排走这样相同的线路，也怪不得的，唉，就是倒霉运气不好呗。

那时偷渡付给蛇头的费用只需要3万美金，可现在已涨到10万美金了！一般平均需要在唐人街中餐馆打六年黑工才能还清这些债务。我们都是借的高利贷，利滚利，就是这样的。高利贷也是借我们福建乡亲的。也有偷渡过去三年时间就还清了向蛇头欠下的款，那是要身体很好、做得了很苦的活，内心要很强大、很强大才行...

我们也有偷渡去日本、西班牙、巴西的，都是在中餐馆里打工。苦，那是很苦的，一天要做十二个钟头。因为我们相信只要是偷渡过去，不论是在哪里，先苦干它十年，等还清了那些债务，有了当地合法身份纸，剩下来只要勤劳苦干，就会有安稳的好日子过了。

我第二次偷渡又在纽约肯尼迪机场被抓后，美国移民局问我是愿意立即被遣返回中国还是愿意留下来坐牢？当地律师也劝我坐牢申请政治避难争取留下来的好。我后来想了一下，我还是愿意被遣返回来算了。

那些申请政治避难的都是些什么理由呢？我好奇地问他。

他说：多半是借口‘想生二胎国内不给生啦’，还有就是像我这样，第一次偷渡进入美国失败被发现强行遣返回去；第二次又冒死偷渡来了，这也是一个理由，可以说明我向往美国、向往自由...只要舍得肯花钱请律师辩护也可能走得通的。

福州叔继续讲述着他过往冒险的故事，此刻也忘了卖他手中的那些国旗了。

一位小女孩和她妈妈走过来，我于是招呼着她们：买一面国旗吧！

福州叔此刻也从他沉浸偷渡往事中清醒了过来，开始忙活着向小女孩卖起国旗来。

末了我又问他了一句：你做生意的体会是什么？需要关系学吗？

他说：做生意需要变通，不能只守着做一样。比如我现在卖国旗是因为国庆节要到了；我在这里卖，是因为这里是中国第二大口岸，出入境的人多。做我这种生意是不需要什么关系学的。夏天天气热，我卖T恤衫；现在我卖国旗，等国庆节过了我就开始卖保暖品。

我点点头，心里很是叹服。他够聪明，够灵活，够吃苦，也够耐劳，他缺的不过是资本，是机会...也许他已经错过了一生中最好的机遇。机遇，像天空中一只莫名其妙飞逝而过的鸟儿，眨眼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旦飞过去的它是很难再飞回来了。

分手时，我问他：你还想再偷渡去吗？他笑呵呵摇摇头说:不想啦！现在年纪也来了。哪里都是差不多的，哪里都不容易。只想在这里能赚到一点点钱，我还是要回福州去的，要回到老婆女儿的身边去。

他又接着说：大姐，我看你不像是一般的人，我跟你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惊诧道：我就是一般的人啊！你跟我学到什么了？呵呵。

他说：你认真、细致，你看出来了我卖的国旗有问题，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如果我以后能做到这样，将来进货做生意就不会失误了。

我拿着在他手上买下的那两面小国旗说一声道别离开了他。我走了好几步下意识地掉回头来看他一眼，没想到双手握着那两把红艳艳国旗的他也正掉回头来怔怔地望着我呢！人啊，人，有时真是有意思的很呢，呵呵。

下次如果再遇到他，我想我应该请他去附近麦当劳店里坐下来喝一杯饮料，继续听他讲述福建人的奋斗，福建人的顽强...

2010-09-25 初稿

那国旗的颜色红艳艳的，像春花、又像夏花、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我眼里跳动着

在离拱北口岸关口咫尺之近的巴士站我下了巴士车,继续往前走，前面街角上有一位男人正在那里兜售着手中的国旗。那国旗的颜色红艳艳的，像春花、又像夏花、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我眼里跳动着。我迎面看着它走去，走过了它，已有好多步了。不知为什么又毅然折返回来，朝着卖国旗的那男人走去，停在了他面前——我想为自己买两面小国旗。

印象中这已不是我第一次买国旗了。去年夏天为了给儿子买小国旗、国旗车贴膜，迷你小国旗脸贴膜...托暑假回来的同学开学返校时带回去，我跑遍了我们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书店，文化用品专卖店，车用品装饰店...甚至到淘宝网上去寻找、求货...当然苍天未负有心人了。

眼前这卖国旗的男人有着黝黑健康的肤色，瘦瘦的中等身材，并不见老的面孔，头发却已花白，他眼睛里泛着和善的笑容。

我开始在他双手握持的那两把国旗中一一过目挑选起小国旗来，我听出他口音带闽南音，一问果然是福建人，而且是福州人。于是我一边挑选国旗一边也就和他攀谈起来。

此时我发现有几面国旗上面五星方向印错了，五星不在左上方而是跑在右上方去了。这可能是在缝制过程中插旗杆的管缝给车错了位置。这位卖国旗的福州叔听我一说也恍然大悟起来：真是的啊，呵呵，国旗小旗杆是我一面面插进去的，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不知为什么我向他问起了这样一个问题：福建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偷渡去海外谋生呢？难道福建那里真的是活不下去了吗？

这位福州叔摇摇头笑着对我说：不是，不是活不下去了，这是我们那里的风俗习惯了。在我们福建闽江西流域一带的那些地方，像长乐，像福清...城镇农村几乎35%的家庭都有人偷渡去海外的。我们福建人从清朝起就开始偷渡下南洋去谋生了。

我暗暗幸庆自己无意中遇到这么一位健谈的福建人，他很可能有自己的故事。

我问他：你在这里卖国旗，那城管管你吗？

我知道城管执法队一向是凶神恶煞厉害得很的，他们来了真的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弄得四处鸡飞狗跳，常常掀翻走鬼小贩们的货摊，又把他们那点可怜的货品及小推车什么的，毫不留情地甩扔进他们执法车后面的拖斗里，然后崩崩崩地开走，扬长而去。

他说：他们才懒得管我呢！再说缴了我这些国旗他们拿去也没什么用处的，因为这不是真皮钱包、皮包、皮鞋什么的，可以拿去用或转让再卖出去...

福州叔的话多少有一点调侃或幽默的味道。

我转而问他：那你卖这国旗能挣多少呢？

他说：一面旗子进价6毛5，卖1块钱，每面卖掉才挣3毛5。

得知他这钱并不是很好挣的，我也就不好意思和他讲什么价了。

不知为什么又问起了他：那你怎么没有偷渡呢？来这地方做这样的生意也是蛮不容易的呢！

福州叔笑呵呵点点头地对我说：我偷渡过的，九十年代我先后两次偷渡去美国都没有成功，花了不少冤枉钱交给蛇头，蛇头都是我们的乡亲，当然是我们福建人。这都是往事了...

那时我和其他偷渡客被蛇头安排好从福州飞到香港，再从香港飞往南美巴西，然后从巴西进入墨西哥，再从墨西哥飞往美国。证件都是假的，我们每到一地都由当地蛇头接应我们，安排我们的生活及下一程路线，蛇头帮我们做好这些证件及旅游签证。如果我们不想去美国了，也可以就留在巴西或墨西哥打工都是没有问题的。我每次飞到纽约肯尼迪机场都被移民局给逮捕了，你看我这黑黑的面孔，一双粗粗的手，一副打工仔的苦命样子，就是穿上了一套笔挺的西装、打上了一条高级领带，双脚穿上了一双发亮的黑皮鞋，那些美国移民局的人一看就知道，哈罗，又来了一位十足的福建农民偷渡客了哈。两次都是安排走这样相同的线路，也怪不得的，唉，就是倒霉运气不好呗。

那时偷渡付给蛇头的费用只需要3万美金，可现在已涨到10万美金了！一般平均需要在唐人街中餐馆打六年黑工才能还清这些债务。我们都是借的高利贷，利滚利，就是这样的。高利贷也是借我们福建乡亲的。也有偷渡过去三年时间就还清了向蛇头欠下的款，那是要身体很好、做得了很苦的活，内心要很强大、很强大才行...

我们也有偷渡去日本、西班牙、巴西的，都是在中餐馆里打工。苦，那是很苦的，一天要做十二个钟头。因为我们相信只要是偷渡过去，不论是在哪里，先苦干它十年，等还清了那些债务，有了当地合法身份纸，剩下来只要勤劳苦干，就会有安稳的好日子过了。

我第二次偷渡又在纽约肯尼迪机场被抓后，美国移民局问我是愿意立即被遣返回中国还是愿意留下来坐牢？当地律师也劝我坐牢申请政治避难争取留下来的好。我后来想了一下，我还是愿意被遣返回来算了。

那些申请政治避难的都是些什么理由呢？我好奇地问他。

他说：多半是借口‘想生二胎国内不给生啦’，还有就是像我这样，第一次偷渡进入美国失败被发现强行遣返回去；第二次又冒死偷渡来了，这也是一个理由，可以说明我向往美国、向往自由...只要舍得肯花钱请律师辩护也可能走得通的。

福州叔继续讲述着他过往冒险的故事，此刻也忘了卖他手中的那些国旗了。

一位小女孩和她妈妈走过来，我于是招呼着她们：买一面国旗吧！

福州叔此刻也从他沉浸偷渡往事中清醒了过来，开始忙活着向小女孩卖起国旗来。

末了我又问他了一句：你做生意的体会是什么？需要关系学吗？

他说：做生意需要变通，不能只守着做一样。比如我现在卖国旗是因为国庆节要到了；我在这里卖，是因为这里是中国第二大口岸，出入境的人多。做我这种生意是不需要什么关系学的。夏天天气热，我卖T恤衫；现在我卖国旗，等国庆节过了我就开始卖保暖品。

我点点头，心里很是叹服。他够聪明，够灵活，够吃苦，也够耐劳，他缺的不过是资本，是机会...也许他已经错过了一生中最好的机遇。机遇，像天空中一只莫名其妙飞逝而过的鸟儿，眨眼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旦飞过去的它是很难再飞回来了。

分手时，我问他：你还想再偷渡去吗？他笑呵呵摇摇头说:不想啦！现在年纪也来了。哪里都是差不多的，哪里都不容易。只想在这里能赚到一点点钱，我还是要回福州去的，要回到老婆女儿的身边去。

他又接着说：大姐，我看你不像是一般的人，我跟你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惊诧道：我就是一般的人啊！你跟我学到什么了？呵呵。

他说：你认真、细致，你看出来了我卖的国旗有问题，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如果我以后能做到这样，将来进货做生意就不会失误了。

我拿着在他手上买下的那两面小国旗说一声道别离开了他。我走了好几步下意识地掉回头来看他一眼，没想到双手握着那两把红艳艳国旗的他也正掉回头来怔怔地望着我呢！人啊，人，有时真是有意思的很呢，呵呵。

下次如果再遇到他，我想我应该请他去附近麦当劳店里坐下来喝一杯饮料，继续听他讲述福建人的奋斗，福建人的顽强...

2010-09-25 初稿